5
我打断陆丰白的话。
没有必要,也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。
“陆丰白,我们到此为止吧。”
“明天民政局见。”
和陆丰白彻底摊牌后。
我好像变了个人,不在看他和儿子的脸色。
也不用日日照顾他们。
反倒是陆丰白,开始对我们离婚的事情一拖再拖。
发动全家所有亲戚来劝我不要胡闹。
可我从未像此刻这般明白。
我没有胡闹。
这个婚,我早该离了。
做全职主妇欠,我是工厂里的会计。
算了一辈子账,没想到最后一笔,
是我和陆丰白的婚姻财产分割。
这些年,我花的每一笔钱都有记录。
到了分的时候,我也要分的明白。
我糊涂了一辈子,不想再糊涂了。
这天,我刚买好了出去旅行的车票。
正收拾行李时,陆丰白回来了。
看着他如今虚伪的讨好,我摇了摇头,只有一句话可说:
“之前你找来全家拖住我去民政局。”
“我已经去法院起诉,之后会有律师联系你。”
陆丰白的脸色骤然难看。
再看看我已经收拾好的行李,他瞬间慌了神。
“是!这些年,我是把钱都给了秦婉。”
“可我没有对不起你,也没有对不起这个家!”
“这件事情阿兆也知道,如果不是秦婉,阿兆的工作也不会这么顺利。”
没有对不起我,没有对不起这个家。
多么可笑的话。
当他把一半工资交给那个女人时,我们一家四口用他仅剩下的工资。
他有没有想过我们会不会差点饿死。
当他和那个女人游山玩水,穿金戴银时,
又有没有想过,为了剩下一点点钱。
我和孩子们已经有多久没有买过新衣服。
一句没有对不起这个家。
他就把我这几十年的苦难一笔带过。
对婚姻对家庭,最起码的底线,难道不是责任和忠诚吗?
他又有哪一点做到了。
“连阿兆都能理解,我只是,可怜她一个人孤苦无依。”
“你怎么就不能理解,非要跟我闹离婚呢。”
看似句句是在解释,却句句都在指责。
可他实际做的,真如他说的这样么。
那个女人一个人孤苦无依,那我呢。
独自带着两个孩子,操持这个家的时候。
谁又能来帮我一把。
我冷笑一声,已经把行李收拾好。
他冠冕堂皇的理由找到越多。
我越觉得他宛如上蹿下跳的小丑。
“我理解,也祝福,但不尊重。”
“既然这样,那就祝你们一家三口,继续幸福吧。”
“记得,把他的灵位,拿回家供着。”
说完,不顾陆丰白的阻拦。
我拉着行李箱走出门。
在山里找了个农家乐,舒舒服服过了几天躺平的日子。
不用忙活一大家子的三餐。
不用从早到晚的收拾家务。
更不用带孙子,稍有不慎还要被儿子埋怨。
我为他们操劳了一辈子。
到现在老了老了,也该好好享受生活,爱一爱自己。
坐在农家院的摇椅上,看着郁郁葱葱的大山。
呼吸着从未有过的自由新鲜的空气。
我仿佛得到了重生。
6
在农家院享受生活的第十五天。
我接到女儿打来的电话。
在我刚来农家院的时,女儿曾询问过我一次。
我只说出来散散心,让她不要担心。
她没说什么,只让我好好放松,有什么事可以给她打电话。
和阿兆那个白眼狼不同。
女儿陆忆虽不喜掺和家里的事,
但对我还是十分关心。
所以在得知我只是出来散心放松后,时隔十五天才再次给我打来电话。
只问我之后有什么打算,有没有地方可以住。
并邀请我和她住在一起。
“妈,不瞒您说,我也离婚了。”
“您别误会,我不是想让您帮我照顾家里。”
“我只是怕您一个人孤独,也不放心您自己。”
我明白,我什么都明白。
不被偏爱的那个人,又岂是只有我。
女儿从小就很懂事,她比阿兆大了十岁。
在我忙于家中琐碎时,她会帮忙照看弟弟。
也会帮我一起做些家务。
就是如此懂事听话的孩子,在陆丰白的口中,
一切都是理所应当。
传统封建的重男轻女,女人就该操持家务的老习俗。
都成了压垮我们的无形稻草。
所以在女儿成年后,我鼓励她脱离家庭。
去大城市找一份工作,过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只没想到,女儿早已经离婚了。
离开农家院,第一时间来到女儿的家。
和我想象中不一样,女儿的家看上去很温馨,也收拾得仅仅有条。
外孙女已经长大,学习一直很好,马上就要中考。
为了迎接我,女儿接上放学的外孙女,
一起到一家高档餐厅吃饭。
我很少去外面吃饭。
就连我的六十岁生日,都是在家简单吃了顿饭。
饭还是我自己做的。
“妈,您以后就在我这放心养老。”
“我和然然都十分欢迎您来和我们一起住。”
外孙女和女儿一样,也十分懂事。
知道我要来,早早就准备了礼物。
是一件很漂亮的连衣裙。
生怕女儿花钱,我依然保持节约的作风。
可女儿却笑着摇摇头。
说她现在是外企的高管,足可以让家里过上富裕的生活。
“等然然中考结束,我带着你们去各个地方转转。”
“您辛苦了一辈子,以后要好好享受晚年生活。”
这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,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。
也是我第一次,觉得自己辛苦一生没有白费。
至少我还有女儿和外孙女。
至少她们能看到我为这个家的付出。
回到家,女儿早就把房间收拾好让我住。
看着我行李中少得可怜的衣服。
女儿说等周末,要带我去商场再买些东西。
“离婚的事,为什么不告诉我。”
我问女儿,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问题。
我怕她过得不好。
怕我当初让她离家的决定会影响她。
可她也只是笑着拉住我的手。
“妈,没有谁靠着谁才能活下去。”
“找一个会让自己更累的人,不如把这个人踢出自己的世界。”
“你啊,就是太顾着那个家了。”
是啊。
我活了一辈子,到老才明白的道理。
幸好女儿一早就明白,并及时做出最正确的判断。
也幸好她没像我,为了一个所谓的家。
把自己活得像个行尸走肉,失去本该属于我的所有。
7
和女儿聊了很久,到最后,她问了我一个问题。
“妈,这一次你真的能狠得下心。”
“不再去管爸和阿兆了吗?”
三十五年了。
我管的还少吗?
可他们又是怎么回报我的呢。
陆丰白一味的觉得理所应当。
阿兆一味的对我指责和不理解。
如果我还想不开,继续任凭他们拿捏。
那我这辈子,才算是白活了。
“他们以后怎么样,都跟我没有关系。”
“我只要管好我自己,还有你和外孙女,我就知足了。”
我报了两个兴趣班,晚上还会在小区里跳一跳广场舞。
认识了很多新朋友。
空闲时我也会帮女儿做做家务,做一些可口的饭菜。
女儿也总是让我不要操劳。
还总会给我一些钱,让我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。
我在女儿家一住就是两个月。
可以想象在没有我的这段时间,陆丰白肯定不好过。
空荡荡的家里,只剩下他一个人。
没有我收拾屋子,家里早已堆满了脏衣服。
厨房水槽里堆放着脏碗,散发着酸臭的气味。
他也再不是那容光焕发的陆丰白。
而是一个颓废得不能自理的孤寡老人。
头上的白丝又多了一些。
穿着很久没洗的衣服。
他时常可以闻到,自己的汗臭味。
昨天家里就没有电费了,
直到晚上他看见周围家家灯火通明。
却不知该如何充值电费。
完全没有光亮的屋子,他抹黑走进卧室。
不小心装在衣柜上。
自从我在他的生活中消失,他这才发现,
井然有序的家,不是平白就出现的。
而是有一个一直辛苦操持的人。
然而现在操持的人离开了,他的生活变得一团糟。
“阿兆,家里没电费了,你帮忙充点钱吧。”
“阿兆,你们已经很久没回来了,过来一家人吃个饭吧。”
“阿兆,洗衣机怎么用啊,我得洗衣服了。”
到最后就连儿子也嫌他烦。
从开始还应付着理一理。
到最后,连他的电话都不想接。
连最简单的生活都不能自己。
他活了一辈子。
一辈子的时间,到底都做了些什么。
他在陪秦婉到处游山玩水。
他会带秦婉尝遍珍馐美味。
他只知道被他宠着的女人十指不沾阳春水。
却忘记了为他生儿育女,任劳任怨。
照顾他父母,操持整个家的妻子。
他似乎真的忘了。
我才是他应该疼应该宠的,
他真正的妻子。
如今回首过往,他满心皆是悔恨。
“到底是我想要的太多。”
“到底是我真的错了……”
说后悔已经无济于事。
也只能漆黑的屋里枯坐了整整一夜。
“陆老先生,您和林晚音女士的离婚诉讼很快开庭。”
“如果您主动签下离婚协议书,将不用走法律程序。”
律师站在门口,把离婚协议再次交给陆丰白。
这已经是律师第三次找上门。
前两次在递交离婚协议时,都被他撕个粉碎。
再一再二。
这第三次是协议离婚的最后机会。
从律师手里接过,陆丰白饱含沧桑地抬起头。
“我能和晚音再见一面吗?”
8
陆丰白知道,我已经下定决心。
再没有回转的余地。
可他还是想再见一见我。
至少他想当着我的面,郑重地和我道个歉。
为这几十年,我为这个家的辛苦付出。
为他欺骗我的三十五年。
他真的很想亲口对我说一句道歉的话。
听他这么说,律师犹豫了一下,还是给我打了电话。
得到我拒绝的答案。
还有什么必要再见。
道歉我等了三十五年,到现在我年到古稀。
早已不需要了。
“林晚音女士说,再见不如不见。”
“就当是给对方最后的体面。”
他做出如此没脸没皮的事。
哪还有什么体面。
不过是死生不愿相见罢了。
苦笑着摇摇头。
他用颤抖的手,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名字。
“对不起晚音,我束缚了你一辈子。”
“我尊重你的决定,还你自由。”
拿着已经签下双方名字的离婚协议。
他笑着笑着,不知什么时候,泪水早已从满是沟壑的脸上流下。
或许他早就应该和我离婚。
他在心里不断地安慰着自己。
这样到头来,他就不会辜负两个女人。
也不用在晚年,尝尽自己种下的恶果。
我再次接到律师打来的电话。
得知陆丰白已经签好离婚协议书。
我的生活从这一刻开始,终于真正脱离他。
只为自己而活。
同一时间,我的手机提示音响起。
是陆丰白把所有欠下我的钱,全部转到我的账户下。
这是他愧对我的第三十五年。
用他所有的钱,作为对我的补偿。
我不会傻到拒绝这一笔钱。
这是他欠我的,欠这个家的。
我只是拿到我应得部分。
为了庆祝我终于成为自由身。
我去菜市场,买了女儿和外孙女最喜欢吃的菜。
外孙女已经中考结束,
在她们都回来之后,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。
“阿忆,我和你爸终于离婚了,他给了我一笔钱。”
“我是这样想的,我想用这笔钱跟你和然然,出去好好玩一玩。”
女儿和外孙女都同意。
只是女儿并没有让我动这些钱,
她自掏腰包,给我和外孙女订了机票。
“妈,这些钱你自己存着,你以后留着自己用。”
是啊,我已经年老。
到了我这个岁数,难免和生老病死挂钩。
我留下一部分棺材本,把剩下的钱拿出来,补贴旅游的费用。
整整一个暑假,女儿带着我和外孙女游遍各地。
那时一个风和日丽的秋日午后。
我接到正在上班的女儿电话。
她说阿兆给她打了电话,陆丰白病了。
是老年人常见的疾病,血压高导致的脑梗。
没有我在他身边时时提醒。
他应该一次血压药都没记得吃。
从黑名单中把阿兆的电话拉出。
自从提离婚他对我的指责,伤透了我的心。
我就把他和陆丰白的号码拉进黑名单。
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母子。
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见。
“妈,我知道你和爸已经离婚了。”
“但现在爸病了,很希望能见一见你。”
“你能不能……”
没听完他说的话,我果断拒绝。
“不能。”
不是他想见我。
是他需要有个人照顾,叫我回去继续当保姆罢了。
我想脱离陆丰白,就是为了脱离苦海,
再不要当他,当那个家的免费保姆。
到现在我和他已经再无瓜葛。
又为何要再跳进牢笼。
还会让他们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。
哪有这么多应该。
又拿来这么多必须要做的事。
他们可以无事一身轻地把责任都退给我。
我又为什么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。
9
“阿兆,你也说了,我和你爸已经离婚了。”
“他的事,以后和我再无关系。”
我挂了电话。
并不觉得自己狠心。
毕竟在我为了那个家焦头烂额,时刻先入水深火热的时候。
这一对父子,从未帮过我分毫。
我以为我已经拒绝得如此决绝。
阿兆还是不远千里的找来。
当时我正在小区的公园里,和一些老姐妹们跳新学的广场舞。
“妈。”
即便我想装作假装没听见,他既然来了,就肯定不会放弃。
是应该好好谈一谈。
毕竟那也是女儿的亲生父亲。
即便从小到大,她从未感受到父爱的温暖。
可女儿说无法推卸的那一份,叫责任。
“妈,爸现在什么都不要,他只想你能去看一看他。”
怕我觉得是让我照顾生病的陆丰白。
儿子一针见血地说出来的目的。
“我和爸已经知道错了。”
“没有您这几十年为家里付出,我不会长这么大,爸也不会被你照顾得这么好。”
“我为我自己对您说的那些混蛋话,道歉。”
儿子的话无比真诚。
看不出一点虚伪,只是想哄骗我的样子。
或许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,他们早就体会到我的重要性。
是他们不懂得珍惜,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我的付出。
到现在,付出的人不愿再付出了。
他们这才开始后悔,也学会了愧疚。
只可惜,他们明白的太晚了。
人一旦失望到了极点,心死之后,不管对方再如何。
都不会有什么改变。
人死都不能复生。
更何况是人心。
“阿兆,你回去吧,爸那边如果需要人照顾。”
“我可以出一半的钱找个保姆。”
女儿在说话时并没有什么表情。
她出于责任,愿意出一半的钱请保姆。
另一半不管是阿兆出,还是陆丰白,她也并不在意。
“出一半的钱?你知道现在找个保姆要多少钱吗?”
“我要养家,还要还房贷车贷,我哪有这么多钱。”
“爸把所有钱都给了妈,现在不该把钱拿一部分出来吗?”
果然久病床前无孝子。
陆丰白这才生病没多久。
他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儿子,就开始嫌弃要花钱了。
没想让我去照顾是真。
但想从我手里把钱要回去,也是真的。
这就是人心。
“陆兆,那些钱是你爸这么多年欠下的债。”
“人做了多少孽,就要还多少债。”
“钱我不会拿出来,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妈,你就赶紧走吧。”
陆兆或许是真的带着悔恨过来,希望我能再见一见陆丰白。
也或许是真的没有办法。
毕竟陆丰白生病住院需要花钱。
请护工保姆也需要花钱。
但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。
我最大的包容,就是不会阻止女儿去履行她该尽的义务。
“妈,你真的忍心看着我爸孤苦无依。”
“临出门前,他还对我说,只要能再见你一面,哪怕是死他也愿意。”
陆丰白可能真的说了实话。
他现在应该是挺想死的。
因为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秦婉,已经先他一步离开这个世界。
“那就让他去吧。”
“他陪了那个女人一辈子。”
“早点继续去陪那个女人,不好吗?”
说完,我头也不回,穿上外衣出了家门。
太阳已经快落山了。
夕阳的余晖撒在桑榆树上,又怎么能说不是一番好景色。
莫道桑榆晚,为霞尚满天。
我找了个长椅坐下,静静地看着落日沉沦。
感慨着岁月的匆匆,也感慨着我那沧桑的一生。
幸好,在我余下的生命中,选择为自己而活。
幸好在辛劳了一辈子后,还能迎来我的重生。
人生如戏,幕起幕落,哪怕前路过得再苦。
也是独特的风景和意义。
不管以后的路怎么样。
我都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。
因为以后的我只会向阳而生。
珍惜眼前的每一刻,也会更好的面对余下的人生。
全文完。
更新时间:2025-01-24 09:17:50